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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承平被人用繩索縛了捆在馬背上,正往這方向帶來。他怒容滿麵,奮力掙紮,口裏大罵著賊奴狗輩,卻被縛得緊緊,縱有神力也是掙脫不開,掙紮間抬頭看見了裴蕭元,立刻大吼:“賊奴布下絆馬索,我不防落入人手!你不必管我,我看他們敢殺我否!”

  裴蕭元明白了。

  這些便是此人的同夥,或者說,是隨從,見他被擒,不敢貿然靠近,恰好承平聽到鹿哨聲趕來,暗設下絆馬索,叫他們得了手。

  至於目的,顯而易見。

  果然,那些人停在近前,當中一名頭領模樣的向他行了一禮,恭聲道:“裴郎君,得罪了王子,還望海涵。隻要裴郎君肯放人,小人們立刻便走,不敢動王子一根汗毛。”

  承平額頭青筋怒跳,正要再罵,嘴被近旁一人用個口塞堵住了,麵孔登時漲得通紅。

  裴蕭元瞥了眼藍衣人。

  他傷得實在不輕,身上兩處傷口血流不止,尋常人早已倒下,他卻仍能立著不倒,舉止還保持著這樣的風度,不見半分蹙偪之感,不得不說,也算是個非常的狠人。

  承平又衝著裴蕭元拚命搖頭,口裏發出嗚嗚之聲。

  裴蕭元沒有半點猶豫,收劍歸鞘。

  那些人目露狂喜之色,又似乎有點不敢相信,遲疑不決,道:“你先將人放來!”

  話音剛落,藍衣人麵露慍色:“放肆!你們當裴郎君是什麼人?竟敢以己度人?”

  頭領遭叱,麵露惶色,再無半分猶豫,立刻上去將承平放下馬背,一眾人緊跟著上來,兩人左右攙扶住藍衣青年,頭領拔出腰刀,一刀斬斷了貫穿他腿的箭桿,另個人從係在腰間蹀躞帶上的一隻皮囊裏取出傷藥,先草草止血,縛住傷口,隨即將藍衣人護在中間抬著便走。整個過程極快,沒有半點雜音。

  藍衣人至此顯然是再也支撐不住了,整個過程一直半睜半合著雙目,頭頸無力下垂,神情萎靡,直到被送上了馬背,勉力坐直身體,這才回頭,沉沉望了眼裴蕭元,隨即被那頭領幾人護在中間離去。

  裴蕭元來到承平身邊,拔出便刀,一刀挑斷縛住他的繩索。承平雙手得了自由,自己拔掉口塞,陰沉著臉,人從地上一躍而起,翻身上馬。

  “不必追了!”裴蕭元喊住他。

  承平一語不發,麵孔漲得若要滴出血來,足跟疾踢馬腹,催馬便走。

  裴蕭元右掌攥住馬韁,一拽,硬生生地阻了那匹已蓄勢揚蹄的黃驃馬。

  “這些人步伐穩健,處理外傷手法熟練,配合無間,看起來是久經沙場的敢死老兵。這種能活下來的人,出手隻講致命,更是狡如貍狐,不容易對付。況且你應當也瞧得出來,都是死士,對那人惟命是從。我們人不多,天將黑,追上去也不好得手。他若有不可告人之目的,這回失手,必然還有下回,到時慢慢比劃不遲,今日不必再節外生枝,去尋葉女要緊!”

  承平眺望前方那已經走得隻剩下小點的人,片刻後,慢慢轉向裴蕭元,目露濃重的慚色,沒等他開口,裴蕭元又笑道:“不必說了,真不怪你,我也沒想到此人手下的反應如此迅捷,短時裏便想出這法子賺了你,換成是我,也難躲開。你沒事便是大幸,且消消火,走吧,看下何叔那邊可有發現。”

  何晉也沒任何收獲。

  這裏太過空曠,他走得比承平遠,此時才循著鹿哨之聲找來,還不知道片刻前發生的那一場意外。聽承平講來,驚怒不已,環顧四周。

  “到底是什麼來頭!郎君你剛才可有問出來過?”

  裴蕭元微微搖頭,“是個狠角色,輕易不會開口。”

  並且,對方顯然對他所知頗多,幾乎可以肯定,就是衝著他來的。為免惹出何晉更多的擔憂,這一點他沒提。

  但即便如此,何晉還是關心則亂。

  “郎君你出去總不愛帶人,往後一定要多跟著些,萬萬不可大意!”

  裴蕭元頷首,將話題轉回到了尋人的事上,很快返道。

  夕陽徹底地落了下去,暮色四合,夜幕迅速降臨,又繼續前行找了些時候,四野俱黑。

  早上出來得匆忙,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,也沒有做長久上路的打算,幾人隻白天在行經的驛點裏隨意吃了些食物而已,早已饑腸轆轆。何晉提議先回去向郡守複命,而且還有一個可能,如果她走的是另條道,那麼派出去的人說不定已經找到了,隻是他們還沒得到消息而已。

  裴蕭元止馬於道,環顧著漆黑的四周。

  今天也隻能如此了。

  現在他最大的盼望便是真能如何晉所言,等他回去,等著他的是她已尋到的消息。否則,他無法想象她一個女子如何獨自上路行在如此荒曠的道上。即便她在留書裏特意強調過無須擔憂,他也不可能安心。

  萬一她有個什麼意外,那便是他的罪責,罪不可恕。

  回程幾人放馬而行,趕回的時候,也已是下半夜了。還沒到郡守府,便從城守口中得知前半夜走另條道的人已有消息,結果和他們一樣,也沒見到人。

  承平神色沮喪無比,裴蕭元知道他的自責,強打起精神,正想說明天繼續,聽到城守又說:“還有一事。白天令狐節度使來過。”

  “知道什麼事嗎?”

  “這個不知。不過,看著好像不是公事,來了沒多少功夫,郡守便送人出了城,倒像是路過。”

  城守口裏的節度使是甘涼都督兼節度使令狐恭,轄製包括威遠在內的甘涼之地。裴冀在此多年,始終沒再遷過官,但他上麵那個都督節度使的位置,已是換了好幾任了。

  此地對整個帝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,能坐這個位置的,將來極有可能拜相,自然不是一般之人。

  如今這位令狐恭,說起來,也算是裴冀的晚進。

  當年裴冀於變亂中力挽狂瀾名望登頂之際,令狐恭還隻是他帳下的一名普通將軍。到了三年前對西蕃的戰事,當朝太子遙領行軍總管坐鎮後方,令狐恭已任行軍副總管,是實際的領戰之人,戰後他便因功升遷來到這裏,做了裴冀的上司。並且不止這樣,在那場戰事裏,因他行軍副總管的身份,裴蕭元又成了他的麾下,因而雙方可謂頗有淵源。

  不過,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,他與前幾任一樣,平常與裴冀絕少私下往來,今天怎會忽然到來?

  何晉困惑地望了眼裴蕭元。

  “走吧,回去便知。”

  何晉送承平去了驛館整休,裴蕭元回到郡守府,青頭正守著門,東張西望,看見了他,拔腿奔出來相迎。

  “郎君你可回來了!郡守叫你去下他那裏!”

  書房門大開著。裴蕭元匆匆趕去,看見裴冀背對著門而立,微微仰麵,正在看著牆上的一副懸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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