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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猶有十人候補之一的呂碧霞,她擔任掌律祖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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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p;  永州仙杖派的女子祖師,師行轅,道號“攝云”。她負責管宗門的錢袋子。境界不高,職權很大。

    就這么個宗門,即便人數再少,誰敢小覷。

    隊伍前邊,副宗主在宗主那邊拱火,“宗主大人,只要把北俱蘆洲那個白裳做掉,咱們可就是人數最少的宗門了!不心動?”見宗主竟然不動心,陸臺繼續攛掇,“聽說他最近才剛剛躋身飛升境沒幾天,白裳是劍修又如何,畢竟境界不穩,就咱們這一大幫子,鬧哄哄涌上去,白大劍仙不

    得自亂陣腳?道心一亂,辛苦兄缽大拳頭砸下去,呂掌律再一記道法跟上,我便可以趁亂黑虎掏心,將其一擊斃命……”

    雖然認識沒多久,無名氏還是有些佩服這個陸臺的臉皮,以及說話的不著調。同時愈發張風海的氣量,有個人每天在自己耳邊如此聒噪,真能忍?不覺心煩?

    張風海笑了笑,“只需要置若罔聞,久而久之,習慣就好。不搭話,看看他能一口氣嘮叨幾千字,就當是不花錢聽人說書。”

    無名氏笑著點頭,“的確是個好法子。”

    師行轅白眼道:“陸副宗主,少說幾句廢話,聊點正經的。”哪怕是出門在外,跨越天下遠游,師行轅還是如白玉京煙霞洞一般的行頭裝束,是一位臉色黝黑、身材苗條的女子,她頭別木釵,布裙棉鞋,鄉野常年勞作的年

    輕婦人似的,走在這支道氣磅礴的神仙隊伍當中,師行轅顯得十分扎眼。

    陸臺埋怨道:“稱呼官職不帶副,懂不懂官場規矩?”

    師行轅無可奈何,以心聲與張風海說道:“宗主,你不如訂立一條門規,干脆不許陸臺說話?”

    張風海同樣置若罔聞。陸臺咳嗽幾聲,潤了潤嗓子,將那老得不能再老的某些故事娓娓道來,“遠古歲月里,天神地祇,天道威嚴不可測,人間便出現了大量的巫祝,他們司職娛神,祭主贊詞,是謂接神者也,他們就像替天地變化說文解字,為我們解釋老天爺的喜怒哀樂。可是由于我們人族體魄過于孱弱,總是被身體強橫的妖族肆意捕殺,當做果腹的食物,早期人族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,導致香火不濟,舊天庭神靈覺得這樣可不成,一尊尊雷部諸司神靈,裹挾浩蕩天威,率先來到人間,打殺那些

    冥頑不靈的妖族,后者尸骨堆積成山,可此舉畢竟治標不治本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辦呢。”“要么干脆將到處吃人的妖族斬殺殆盡,要么讓比螻蟻還不如的人族稍微……大只一點。后世儒家的經文,有古今之爭,人呢,也是有的,比如我們就都屬于今人的范疇,兵家初祖他們那撥老家伙,卻是當之無愧的‘古人’,神靈開始給予我們一副強健的皮囊,再多給了點魂魄,古人的一魂兩魄,就變成了今人的三魂六魄

    。”

    呂碧霞問道:“不是三魂七魄?”

    陸臺笑道:“最后一魄,是遠古道士們歷經千辛萬苦才找到的,并非神靈賜予之物。”

    師行轅恍然道:“難怪后世入廟敬香,或三或六或九。”

    陸臺瞪眼道:“我可沒這么說!就不能是那書畫鈐印,或一或三用以奇數補陽?”

    陸臺趕忙雙手合十,念念有詞一番,然后正色道:“文人雅士嘔心瀝血,夫子自道,著書立傳,都被形容為一瓣心香。”

    先前說到“捕殺”二字的時候,陸臺故意斜瞥一眼無名氏。

    陸臺轉過頭,望向李槐,笑呵呵問道:“假設一條光陰長河便是只香爐,李槐,猜猜新香火是什么?”

    李槐搖搖頭。他一向不擅長猜謎和解題。

    辛苦說道:“你們的七魄是香爐,三魂即是香火。”

    聽到這么個匪夷所思的答案,李槐在震驚之余,難免心生疑惑,什么叫“你們”?陸臺笑嘻嘻道:“道祖率先提出天之道與那人之道。有了‘供奉’一說。如此一來,遠古天庭一眾神靈,就再不是唯一不二的天道正統。‘天道’,仿佛就有了新舊之

    分的雛形。煉氣士,道士,書生,諸子百家的修道之路,就有了大道依據。”

    “有了道路。”

    “還是一條名正言順的道路。之后小夫子,也就是我們禮圣,絕天地通,在山頂鑄九鼎。”“在那之前,如何呼吸,飲食,睡覺,如何行走,思考為何會有思考,想法來自何處,去往何處……諸如此類,最簡單的問題,都成了最困難的問題,久而久之,就是煉氣,想明白了的,即是修道。在這期間,當然又有一場場術法如雨落,好一場雪中送炭,修煉成人形的一撥遠古‘道士’們,竟是連那金身境的瓶頸,也一并給打破了。從此羽化登仙一般,覆地遠游,御清風,乘云氣,身形高過鳥雀,去那明月中賞景,去那太陽宮聞道……有了山巔境,止境三層,氣盛,歸真,神

    到……”

    聽到這里,李槐忍不住小聲問道:“天上不管?”

    陸臺心有戚戚然,“管,怎么可能不管。”“螻蟻大只一點,依舊是螻蟻啊。道士武夫們扎堆在一起抱團取暖,也還是土垤蟻窩一個啊。神靈降臨,殺得人間血流成河,殺得一切開竅的有靈眾生瑟瑟發抖,

    不敢逾越雷池半步。”

    “你們知道那會兒的人間版圖,疆域廣袤無垠到了何種程度嗎?以至于神靈蒞臨人間,都需要兩座飛升臺作為道路?”

    “若說武學道法,同源不同流……”

    畢竟人間一炷炷心香煙霧裊裊升起,都是一條條通天的神道啊。

    就在此時,陸臺如遭雷擊,臉色微白,急哄哄提醒道:“不好!有埋伏!”

    無名氏不由得緊張幾分,畢竟如今敢來這邊砸場子的,不是找死的傻子,便是一等一的強手。

    遠處袁瀅嚇了一大跳,柳七笑道:“真心喜歡這種人?會不會太不靠譜了點?”

    袁瀅見師父神色這么隨意,她如釋重負,以心聲說道:“他太過悲觀了,我瞧見了,就會忍不住心疼他。”

    柳七點點頭,“也算認得陸臺了。”

    前邊道旁,憑空出現一個相貌清癯的高瘦老人,一個貌不驚人的中年漢子,像那富家翁與扈從挑夫似的。

    袁瀅有兩個師父,陸臺何嘗不是。

    陸臺對此絲毫不覺意外,兩位傳道人的現身,是那情理之中、早晚而已的事情。

    在山上,一提起姓氏就知道是誰的人物,屈指可數。

    鄒,算一個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姜赦始終沒有更換一口純粹真氣。

    從頭到尾,陳平安毫無還手之力。無數金色鮮血散落在地,使得一處淪為廢墟的古戰場遺址,生機勃勃,先有了山河,再起了城池關隘,又有了市井百態,宛如一幅栩栩如生的人間畫卷。只等“各

    色人物”入駐其中,便是江山有主,真正活了過來。

    唯一的美中不足,白璧微瑕,便是天地間被拉伸出七十余條縱橫交錯的“繩索”,皆是經久不散的拳罡,如同一根根鐵絲切割了這塊軟若豆腐的天地。

    姜赦只是微微皺眉,已經足夠高看此人了,可是好像比起預期,還要難纏幾分?先前設想的速戰速決,很難得逞了?

    他以眼角余光打量那把長劍。

    不管驪珠洞天那座石拱橋懸掛的老劍條,是持劍者的劍靈顯化,還是五至高之一的持劍者真身,其實都沒有那么重要。

    萬事開頭難,只要與之結契了,這就是一條注定不會半途而廢的通天大道。

    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窯工學徒,當年陳平安得此機緣,在此后修行道路上,這把劍給予結契主人的實在好處,太少,少得過分。

    姜赦創建兵家,大道根祇之一,便是天時地利人和、萬事萬物皆要如臂指使,化為己用。

    未能讓一位“劍靈”物盡其用,簡直就是暴殄天物。

    一戶窮的揭不開鍋的貧寒之家,卻有一件價值萬金的文房清供,年復一年,當個擺設。作甚?每天餓著肚子,大飽眼福么?

    在姜赦看來,興許是當年文圣道統之內的兩位師兄,齊靜春和崔瀺好像出現了一種異議,各執一端,大道相背,雙方學問極難調和。說服“劍靈”認主的齊靜春,是讀圣賢書的醇儒,所以不希望陳平安被外物浸染道心、本性過多,想要陳平安與劍靈刻意保持一段距離,訂立甲子之約,讓后者更

    多職責,是一張無形的護身符,不必現身,只是用以震懾一小撮山巔修士,不要憑恃境界修為,肆意妄為。誰敢壞了規矩,小心連人間的規矩都沒了。

    在這個過程里,當然有不信邪的,蠢蠢欲動,于是桐葉宗那位飛升境的中興之祖,就成了一個現成的例子,用以提醒幕后人物。

    要知道就連杜懋的一副仙蛻,如今還是落魄山的私人物品。桐葉宗祖師堂譜牒修士,豈會半點不知此事內幕,誰又敢說什么?

    稍微了解落魄山和陳山主的人,都會心知肚明,陳平安為何始終不肯稱呼齊靜春為師叔,一直敬稱為齊先生。齊靜春之于陳平安,前者就像一個學富五車、飽讀詩書的家塾西席,在那書香門第之內,為某蒙童傳授舉業制藝的本事,前者所教,后者所學,都是奔著成圣成

    賢去的。突然有一天,年紀稍長的少年,說不讀書了,跑到山上,落草為寇了,揭竿而起,說要篡位,自己當皇帝。

    正因為誰都清楚齊靜春對陳平安的影響之大,所以姜赦聽到陳平安那句“立教稱祖”的豪言壯語,才會感到極其別扭。

    換成是同樣年輕的曹慈說這種“悖逆言語”,姜赦都不會覺得如何,至多是微微訝異。崔瀺推崇事功學問,雜糅百家熔鑄一爐。一座書簡湖,迫使陳平安失去了一顆金色文膽,別說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,就算讀百萬卷千萬卷,走遍幾座天下,游歷

    過整座人間,還是徹底失去修煉出一個本命字的可能性。之后在劍氣長城,陳平安合道半座劍氣長城,則是完全失去了陰神遠游、出陽神的機會。

    關鍵是在崔瀺那邊對陳平安的態度,永遠是,就像一些京察大計的官場評語,能力太低,資質太差了,道心脆弱,不堪大用,

    等到水落石出的一天,崔瀺跟齊靜春這倆師兄弟的所作所為,全他娘是障眼法?視野中,陳平安再次恢復原貌,好似猜中了姜赦所思所想,陳平安笑道:“你可能搞錯了,我們文圣一脈,脾氣最差的,是齊先生。性格和耐心最好的,其實是崔

    師兄才對。”

    “比如拆分正陽山,是與崔師兄學來的一點皮毛。問劍正陽山成功,之后還要立起一碑,則是與齊先生學的。”

    一邊說一邊走,那些山河景象一一消融如水流淌,與主人合而為一。

    姜赦實在是見過太多的神通術法,對此倒是并不意外,還行,陳平安這門手段,不算過于駭人,雖說不耗道行與靈氣,卻要耗費心神。

    “不是覺得此生與止境武夫問拳的機會,還是太少嗎?今天就讓你吃飽吃撐,一口氣吃到吐為止。”

    “裴杯,張條霞,李二,宋長鏡,吳殳,葉蕓蕓,王赴愬,這幾個止境,讓們與你各出巔峰數拳,夠不夠?”

    那些被姜赦一一“點名”敕令而出的止境武夫,在他跟陳平安之間排成一條橫線。

    如那戰場,長槍大戟,堂堂正正,所向披靡。止境結陣,一線潮頭,萬騎辟易。

    陳平安好像就在等待這一幕的出現。

    輕輕吐氣,穩了穩心緒,開始前奔。姜赦沒有在“持劍者”那邊得到真相,還頗為好奇一事,不得不開口問道:“陳清都不是個小氣人,你替他做了那么些事情,又是劍氣長城的半個女婿,以陳清都一貫欠錢欠酒欠劍什么都欠、唯獨不肯欠人情的脾氣,你又是個入了眼的小輩,他怎么都該有所表示才對。這份贈禮,定然不薄,怎的,覺得尚未置身死地,還

    要藏掖幾分?免得被白玉京那幫算卦的算走了天機,下次問劍真無敵,失了先手?”

    說到“真無敵”一語,姜赦自顧自大笑不已,“真無敵,好道號。白景怎么不搶。”

    此刻陳平安自然無暇分心回答此問。

    只因為姜赦敕令出了更多的“止境武夫”,各個時代的頂尖豪杰,都是名動天下的武學宗師,各有各的無敵。

    他們任何一拳,都是爐火純青,都是圓滿境地。

    巧了,姜赦也只是耗費些許心神而已,連一絲一毫的天地靈氣都無需調動。

    姜赦看著戰場上那個疲于應付的身形,越看越覺無趣,“習武練拳,到頭來只是得手一副體魄,練出個烏龜殼罷了,可有一二拳,是你自己的?”

    “規規矩矩怕出錯,只蹈前人舊跡,倒是省心省力了,也有臉癡心妄想,超越曹慈?”

    姜赦見那陳平安被“裴杯”一拳打掉半邊臉頰,再差點被一位蠻荒歷史上的山頂武夫打斷脖頸……

    姜赦搖搖頭,沒了耐心,“就你陳平安,也敢奢望殺姜赦,妄言立教稱祖?!”

    畢竟每一位止境武夫只遞自己生平分量最重、拳意最足的數拳,才給了險象環生的陳平安些許喘息和換氣機會。

    似乎那小子還算硬氣,依稀可聞,嘴上夾雜著幾句家鄉方言。

    姜赦笑道:“小子,在我面前顯擺拳腳,知道這叫什么嗎?這叫……”

    “認祖歸宗!”

    戰場那邊,塵土飛揚,遮天蔽日,漸漸沒去所有武夫身影,各種拳意匯聚交錯,早已凝為實質濃稠如水。要說陳平安是想以接拳來砥礪自身武道,借機打破止境歸真一層的瓶頸?置身于生死之戰,起了大道之爭,還敢如此托大?姜赦不知何時已經轉換位置,神色肅穆,輕輕提起那桿長槍“破陣”。人與物,皆已萬年不曾奮然開陣。遠眺遠處那一粒芥子身影,這位兵家初祖,似有失望,姜赦手持長槍,緩緩前行,走向那處漸漸明了的戰場,神色淡然道:“時無英雄豎子成名,半點不知天高地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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